两处沉吟各自知。
两年前讲起。
“君子端方何楠三,风仪清越林似舟。”
咏斯对这两人的合照作如上评价。咏字辈中我熟人不多,但审美跟咏斯神似,我瞥眼照片,在这条评论下点了赞。
林似舟很难追,漂亮,有才华,弹钢琴的人是不是普遍眼界高。
三哥,就是楠三,她看了何似舟一看,倒掉手上的瓜子壳,拍拍尘屑,去追。
我以为她开玩笑。
三哥在这一点上跟范柳原像极,引用《倾城之恋》的原句——他突然笑了起来道:“其实我用不着什么借口呀!我爱玩——我有这个钱,有这个时间,还得去找别的理由?”
范柳原尚有半分自嘲,楠三没有。
她是行风流,动风流,行动风流,牵林似舟来我跟前诉苦——
你不知道,我可是告白说到有回音,不容易不容易。
楠三虽帅,我已看到眼倦,转脸看林似舟,瘦但匀整,裹在齐臀连衣裙里长发拨到一边,笑。看见她穿高跟鞋,米白色,很大胆。
“我跟你先前见过,你记得吗。”
“记得的。”
哟,不胜荣幸。
楠三浪荡成瘾,她爱同性自有苦处,我也不想点破,后再想想,好似爱同性是什么万全理由,好笑。再看林似舟,也窥不出半分真感情。想来是互相看上了脸。
林似舟是典型的亚洲美女,偶尔淡妆。欧洲人的脸美得像昙花,过了保质期,就飞速衰败掉。亚洲人若是美,长久,各年龄段都有风韵。
林似舟的脸,我都觉得实在好看。
这件事很正常,我与前男友也是互相看上脸,或至少,我爱前男友的脸。
无可怪罪,即便不看脸,你要怎样确定对方就是一生所寻,理由只要能叩开门,不须假高尚。这是现实。
君子端方何楠三,风仪清越林似舟。
撇开这层,我还是喜欢这一对。
我也成年,偶尔在健身房遇到,林似舟卷发高高扎,汗从尖下巴流。玩的械材不同也硬聊。
“你怎么不问我跟楠三的事?”
“你们的事我不方便问(关我屁事)。”
“这样。”
猜想是两三个月就要分手,脸看久也要换。谁知我在自家练字,三哥突然闯进来,坐床不吭声。
书房跟房间只隔一条走廊,我描完翻页,偷个闲问,“怎么啦,分啦。”
她呜咽,大概掩着脸。“早分了,可我想她。”
我怔了怔,撩眉看她,她并不是什么藕断丝连的人。“奇事奇事,想吧。”
恋人间有默契,刚说完,手机有信息,林似舟发短信问,“楠三在哪儿,我想见见她。”
我说在(第三声)这儿呢。
林似舟于是来我家找,高跟鞋忘记换,踩着实木地板气势十足,上来一巴掌。何楠三没挡,声音清脆。
我抬腿踹书桌,老板椅后滑,探头看了一眼,暗爽,又滑回去描字。
在离开之前被我勒令擦干净地板,中途大概有相视一笑这类情节,就算是和好了。
在圣诞酒会还被人拍到合照,灯光下何楠三一袭小西装,领结红绿相间,抓了个飞机头搂着林似舟,林似舟柳腰纤细一派女神样。
何楠三真的不一样了,她从前不会搞到人尽皆知。我点完赞,暗自心惊,又替她觉得庆幸。
太不容易了,别说同性之间,怕是异性恋,也再没有这样合衬的人,谁也不比谁弱一分,像是块玉断错,再合起来,也是严丝合缝的良缘。
何楠三人虽多情,但长相帅气,家教良好,有钱又闲,多玩几年也没人怪。但真的动心,又何尝不是好事。
“真的假的,不是吧?(ノ=Д=)ノ”
“真的吧?都Po上人人了。”
“交个女朋友,拽屁啊。”
诸如此类,朋友都送上了祝福(?)。
事情发展得很快,隐隐传来风声连家长都见过,传诵者感叹——没有钱砸不开的坎。
“后来呢?”咏斯问我。
“后来呢?”我转过头问三哥。
“后来?分啦。”三哥咬吸管,漫不经心,手上银亮的纽纹戒指已经摘下。
“为毛啊?”听众同愣。
“淡了,淡了就分了。”她垂目专心吸珍珠,睫毛疏长,语气像每一任的分离,无辜轻佻,令人不喜。
怎么可以这样,所有观众跌跌撞撞跟着剧情,眼看就要结局,突然说这只是下一季的铺陈。
又怎么不可以呢,这就是爱情的本质,它浅淡似一股幻影。你明明已竭尽全力,喉咙都嘶哑,你竭尽全力。
但爱本身,用不用力都于事无补。
像我讲过,爱本是一时兴起,只有好事者才扯天地合。
但你陷进去的时候,你怎么控制自己,抓住对方的手别太用力。
一瞬间我醒悟,何楠三真是没有心的人,她的心早被金钱,被太多人轻易交付的爱意宠废。她的心废了,我原谅她多情,却料不到她寒凉。
我以为每个人在爱里都缠绵。十几年的朋友在电话里跟我讲过:“你可能是这样的,你的爱只给爱的人,你也只跟喜欢的人上床,你是一路走到黑的人。但你必须承认,有的人只是寂寞了而已,仅此而已,你给最珍贵的人的东西,他们随便就能给,对某些人而言,爱很廉价。”
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吞咽消化这句话,将它安置在朋友身上,说服自己这并不是对错的问题。
但我明明已经看见何楠三对林似舟动心,她眉眼情意,她细致体贴,她从来不动的空间说说也带上林似舟漂亮的名字。林似舟又何尝不是如此,每个人都动心都有自己的诠释,但或深或浅,这一次正好跟每个人的理解都暗合,否则这么多人怎会放任她们闹得满城风雨,别说我,纯粹异性恋朋友都送上了祝福。
这一刻对何楠三真的失望。
我担心,给林似舟去条信息,“我才知道,你还好吗?”
“别担心,我还爱她。”答非所问,我忽然想象她的烟波眼蒙雾。
我收好手机,飞速抬头看何楠三一眼。
她在众人的笑骂里游刃有余,突然转头也对上我,方才明明无谓的脸,唇线垮死,无限凄悲。
不是吧?我眉心跳一跳。我还没从刚刚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缓过来呢。
何楠三不负我望,身子往下微沉,再挺直又戴紧一幅浪笑。
我顿时懂了,想来我知道的,聪明老练如何楠三又怎么不知道,我翻个白眼,等待这对小情侣复合。
当晚一群人陪何楠三喝闷酒,从KTV门口吐到马路牙子,实在没法管了,打电话给林似舟,“要死了,你还管不管了,三哥醉得跟狗屎一样。”
林似舟百里加速开车赶来,又是惊异又是心疼,搀着何楠三走了。
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什么。
写到这里,突然想起一首词:
肥水东流无尽期,当初不合种相思。
梦中未比丹青见,暗里忽惊山鸟啼。
春未绿,鬓先丝,人间别久不成悲。
谁教岁岁红莲夜,两处沉吟各自知。
人无过错,天意惩之。 时间久远,不知道是谁先有新欢,总之到后来,我看见何楠三也带别人一起玩朋友圈,她的底线越放越低,动心的蔓迹已无从探起。林似舟偶尔跟男友去健身房,我看到,笑笑路过,彼此还给好脸色。
就算记得说过那句“我还爱”,这时候都变成瑕疵。或许是真的,或许是一时口快,都付笑谈,又有谁去解密求真,难道还需要各执一词的辩白。
不妨将所有没有走到尽头的爱,都当作一时兴起,也许会好过一些亦未可知。
一切一切,当如此夜。
后记:
写完了,真实事件改编,三哥跟前妻分手一周年。
是我的文风问题,写得特别不切实际,但这件事就是这样,互相喜欢了,互相不喜欢了,总结完毕。
特别特别喜欢林似舟,当然这是化名。
写完想小酌一下,人心之难测,真的足够难测了。白首相知犹按剑,区区陌路算得什么,缘分到了尽头,没互砍已是谢过不杀之恩。
代入了自己对感情的小看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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